環遊世界記 47:天涯若比鄰

我們背著行囊,搖搖晃晃的走在吊橋上。

這是瑞師凱師唯一一座連通兩岸的吊橋,來往行人略多,卻也不擁擠。

我們在人流的節奏中穩定向前,就好像腳下有個電扶梯,讓人無意識的保持隊形。

有一個人停下來拍照,匆匆一按又復向前,好像那一瞬的停留只是錯覺。

河上的橋也是河。



「你說,我們等一下跟誰吃飯?」

「Martina,在 EBC 最後一天遇到的女生。」


世界上就是如此奇妙,EBC 分別後,有的人回家,有的人繼續旅行,然走著走著,在某個不特別的時間,某個不特別的地方,又能不期而遇。

我們剛好離開,而她剛好前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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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慢悠悠的走著,過了吊橋,轉入小巷,看見兩側站滿幾隻牛,頭上兩角尖尖,懶懶地搖著尾巴。


牠們中間只有一個人寬的空隙,尾巴偶爾掃過。我看著,顫顫危危的問:「.....直接過嗎?牠們會不會心血來潮想轉個身?貼著他們屁股過去會不會被踢?」


「應該....不會吧?淡定,淡定。」阿維站著說。

「那你先走。」

「這麼有趣的事,你確定要讓給我。」

「我 OK,沒事,你先上。」

「我怎麼能剝奪你探路的機會呢。」

正當我們互相禮讓時,一位居民手插口袋,哼著歌走過來,泰然自若的側身穿過牛群。

我們對視一眼,點頭,抱著不知甚麼心態,立刻貼在他身後跟著走,

褲子和背包套被牛尾甩了幾下,癢癢的。

但好在牛是真的淡定,好像連眼睛都沒眨?


出了巷子口,在旁邊的石椅坐下,眼角瞧見另一隻牛緩步走來,

可牠好端端走在路中央,怎麼越走越靠路邊呢??

正當我以為牠要從眼前經過時,牠卻突然呆呆站定,慢慢轉過頭....

然後我看見牠的黑鼻子,越來越近、越來越近、越來越....


「等....等一下!」我手忙腳亂地靠在牆上,手背上還有牠鼻子的濕氣「....社交距離!社交距離!」

牠呆呆停下,又嗅了嗅,才緩緩轉回頭,繼續往前走。

您怎麼還這麼聽話呢??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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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和 Martina 都屬於「隨便吃吃」派,對食物沒什麼講究,只憑一種模糊的緣分。

晃了一陣子,來到一間樸素的木屋小店,門口的招牌有些斑駁,上方掛著幾盞落灰的燈,

窗邊的鐵鍋滋滋作響,空氣中散著淡淡的舊木與香料味。

店很小,陽光灑在最裡面的牆上,一塊書法匾額寫著:海內存知己,天涯若比鄰。

那一刻,好像所有漂泊都落了地,像有人在遠方替你留了個座位。


裡面只有兩張桌,一張有兩個外國人靜靜吃著飯,而我們在另一張交換著印度和尼泊爾的見聞。

廚子炒的麵帶著鍋氣,剛出爐的飯香滿屋。

老闆熱情招呼,「你們聚餐還差了點聲音」,他舉起可樂晃了晃,「要不要來一點氣泡助助興?」

氣泡在杯中升起,又在喉間散開,一如一路走來的那些淡淡塵緣。


臨走前,那兩個外國人問我們,匾額上的字是中文嗎?代表甚麼意思?

我們照著字面意思,七嘴八舌的解釋了一大串,卻敵不過老闆悠悠的開口:

“ It means my heart connects to your heart no matter how far.” 


正中紅心,還押韻。

老闆,你這樣顯得我們才是外國人呀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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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完告別後,我們走回吊橋。

暮色漸沉,河堤卻站滿了人,岸邊泛著燃燃火光,不知何處來的鈴聲清脆叮叮響著,似召喚著河水深處的回音。


我們在人群裡鑽了一陣,找了塊空地站著。

「Arati。」一個小孩兒冒出來,下巴往火把指了指。

「是那個 Arati 儀式?每天晚上都有的?」我們在尼泊爾波卡拉也看過。

「是阿」他晃了晃頭,熟稔的說「尤其是在 Ganga Maiya 旁。」

「Ganga Maiya?」

「 Ganga 是恆河,Maiya 是母親,我們的恆河母親。」

此時岸邊拿著火把的人面對河,唱了句什麼,人群隨後一起舉手喊「Jay!」

他又唱了一次,人群再度喊「Jay!」

如此往復幾次。

「為什麼要喊 Jay?」我問

「就是一種敬意,或是讚美」他說「在這裡,意思就是讚美恆河女神」

然後他舉起手,向著河喊「Jay Ganga Maiya!」然後笑嘻嘻的側頭望向我們,眼裡閃動著河面的光。

見狀,我們也舉手,跟著喊了一下 

「Jay!」


-


不過,讚美恆河女神,好像不一定代表旅途會變的輕鬆。

至少我們當天晚上,遭遇了前所未有且終身難忘的精神攻擊...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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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我們在前往 Shimla 的夜巴上昏昏欲睡,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........

「嘟!咪!!!!嘟!哩!~!嘟!哩!!!塔!啦!塔!!!邦!邦!咧!!!咕!魯!!!!!!」

身軀一抖,瞬間驚醒,驚愕的發現自己正在被狂爆的電音轟炸。

不敢相信,司機....

用最大、大到可以貫徹整個車廂的音量,開始播放活潑奔放的寶萊塢音樂!?在夜巴上!?

我懷疑對面山頭的人都聽的到。


震耳欲聾的激動歌聲不斷鑽入耳,我們絕望的發現,這似乎會持續一整晚。

而這還不是唯一一種高分貝,在經過站點,有人下車時,都會非常有默契的,用力甩上鐵門,

所謂用力,是用了十成十的力,順帶著整車為之一震。


那一聲聲的「碰!!!!!」「碰!!!!!」「碰!!!!!」,聲音之大之尖之怒,讓人的精神迅速衰竭。漸漸的,我發現自己寧願聽更大聲的寶萊塢一整晚。


山路蜿蜒,路面時不時有些顛頗,高分貝攻擊帶來的精神虛弱,讓暈車似乎更嚴重了點,

可惜無法入睡。

看著周圍應該是習以為常的印度人,一陣身心俱疲。

好累、好瘋,這一定是甚麼酷刑......

看著地圖顯示距離 Shimla 還有8小時,兩眼一黑,拜託誰來把我敲暈。

已經可以想像隔日的我們,雙眼空洞泛紅,體內空虛,心臟無力。


「Incredible India。」

我們閉上眼,不知第幾次的感嘆這句。

原本是印度觀光局用來宣傳的 Slogan,後來漸漸演變出一種意思,

像是在說,這裡如此奇幻,什麼都有可能發生,抓緊把手,做好準備!

所以每當我經歷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,便會默念這個咒語,便又會覺得有趣起來。

有時是荒謬到有趣,有時是新奇到有趣。


不過無論如何,這 Incredible 是有正面意義的。

因為過了今晚,日後便很難有甚麼煩惱。


像是在機場的椅子卡的難以入睡時,便會說「還好,比印度那晚好多了,至少比較安靜」

或是在帳篷裡被一些蚊子攻擊的時候,便會說「還好,比印度那晚好多了,至少可以躺平」

或是不小心住到夜店型青旅時,便會說「還好,比印度那晚好多了,至少沒有人摔門」


可以平靜面對一切,從從容容,游刃有餘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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